第一章 毒刺
民国凛冬,北境情报处。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旧纸张的混合气味,冰冷得像窗外呼啸的西伯利亚寒流。
我,正面临着一场对我忠诚与情感的终极审判。
我叫陆承宇,北境大帅之子,情报处最年轻的行动组长。这个身份,是我的光环,也是我的枷锁。我渴望撕掉“大帅之子”的标签,用自己的军功,在北境这片龙蛇混杂的土地上,刻下属于“陆承宇”三个字的名字。
此刻,我正死死盯着办公桌上那份薄薄的档案,指尖冰凉。
档案上还残留着一丝独属于我秘书苏晚的清冽栀子花香,可里面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钢针,扎进我的眼睛里。
“苏晚,女,二十三岁,金陵人士,孤儿,毕业于圣约翰女子学院……”
履历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太干净了。
在北境这个大染缸里,过分的干净,本身就是一种原罪。
坐在我对面的情报处处-长萧山,将一份截获的密电摔在我面前,声音沉得像冰。
“‘鼹鼠’的最新密电,发报地点就在你那位苏秘书的公寓附近,破译内容……是你下一步的A计划。”
他顿了顿,整个人前倾,双手交叠在桌上,形成一个压迫性的姿态。
“承宇,家国面前,不容私情。用你的A计划做诱饵,引她上钩,一网打尽。这是组织对你的考验。”
鼹鼠……
苏晚?
这两个名字在我脑子里炸开,嗡嗡作响。
那个总能在我陷入绝境时,用一杯热茶、一句不经意的提醒、一份“碰巧”准备好的资料将我捞出来的女人?
那个永远低着头,声音轻柔,却能将我杂乱的办公室打理得井井有条,甚至能预判我下一步需求的女人?
我胃里一阵翻搅,喉咙发干。
“不可能。”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萧山没有立刻反驳,他只是慢条斯理地点了一支烟,青白色的烟雾从他唇间逸出,模糊了他那张总是挂着温和笑意的脸。他是我父亲的老部下,也是我的“导师”,从我空降到情报处的第一天起,他就对我“关怀备至”。
“承宇。”他的声音缓和下来,带着一种长辈式的关切,“你还太年轻,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忠诚。这世上,最迷惑人的就是感情。你对她,已经超出了上司对下属的界限。”
他弹了弹烟灰,烟灰落在光洁的红木桌面上,像一小撮死去的希望。
“大帅把你交给我,就是要我把你锤炼成一把真正的利刃。一把没有感情的刀,才是最有用的。别让你的‘私情’,成了你致命的弱点。”
我的拳头在桌下攥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私情?
我承认,我对苏晚的感觉很复杂。
她像一团温润的棉花,包裹着我浑身的尖刺。我习惯了她煮的咖啡,不多不少,正好是我喜欢的微苦回甘。我习惯了她在我因宿醉头痛时默默递上的胃药和温水。我习惯了她总能在我开口前,就将我需要的那份卷宗从上百份文件中精准地抽出来,放在我的手边。
这种习惯,是依赖,是安心,也是……一种被彻底看透的恐慌。
我想起三个月前的那次雪原任务。
我和我的行动小队被敌方一个团的兵力围困在库什山的风眼里,弹尽粮绝,通讯中断。零下四十度的严寒像无数根冰针,刺透了我们的大衣,弟兄们冻得嘴唇发紫,连拉动枪栓的力气都快没了。就在我们准备做最后冲锋,与敌人同归于尽时,一辆挂着本地商会旗帜的雪地车,奇迹般地出现在了风雪中。
开车的人是苏晚。
她穿着一件厚重的貂皮大衣,小脸冻得通红,鼻尖也是红的,却还是镇定地向盘查的哨兵解释,是奉我的命令来送御寒物资。
我根本没下过这种命令。
但她送来的那几件大衣,夹层里,缝着一张精准到米、标示出敌人巡逻换防间隙的突围路线图。大衣的口袋里,还藏着几支小巧的德制袖珍手枪和压满子弹的备用弹夹。
靠着这些,我们活了下来。
事后我把她堵在办公室,逼问她。我的手掐着她的肩膀,几乎要把她瘦弱的骨头捏碎。
她只是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轻声说:“少帅吉人天相,我只是碰巧。那些路线图,是听本地皮货商闲聊时记下的,没想到真的有用。”
碰巧?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碰巧!
从那时起,一粒怀疑的种子就在我心里扎了根,迅速地生根发芽,长成一棵盘根错节的毒树。她的完美,她的滴水不漏,都像一张无形的网,让我既贪恋其中的安逸,又恐惧被其束缚。
而现在,萧山把这张网血淋淋地扯到了我面前。
他又从抽屉里拿出几张模糊的照片,像发牌一样,一张张推到我跟前。
照片上,是苏晚和一个男人的背影。
在码头,在茶楼,在僻静的小巷。
那个男人,我认得,是敌对军阀安插在北境的重要联络员,代号“渔夫”。我们盯了他很久,却一直抓不到他的尾巴。
“她很谨慎,从不和‘渔夫’正面接触,但我们的人拍到了这些。”萧山的声音冷了下来,“爱会蒙蔽你的双眼,承宇,你的心已经乱了。”
我的心何止是乱了。
简直就是一团被野兽撕扯过的乱麻。
我抬起头,目光越过萧山的肩膀,看到墙上监控屏幕的一角。那是我办公室的附属休息室。
画面里,苏晚正在我的休息室,安静地为我准备宵夜,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往碗里撒着葱花和虾皮,侧脸温柔得像一幅褪了色的江南水墨画。
我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我曾以为信仰是家国天下,是父亲肩上的将星,是北境的万里山河。
我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寒潭。
我缓缓拿起那份诱捕计划,文件边缘因我的用力而微微卷曲。
声音沙哑却坚定:“是,处长。”
我对自己说,这是为了信仰。
然后,亲手将她推向了深渊。
第二章 诱饵
计划一旦启动,就再无回头路。
我成了自己生命中最残酷的导演,每一句台词,每一个场景,都由我亲手布置,为了捕捉那只我曾无比依赖的“鼹鼠”。
为了让这场戏更逼真,我必须先说服我自己。
我开始用一种近乎病态的方式,去寻找她“背叛”的证据。
我故意变得比以往更加暴躁,挑剔,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这咖啡怎么回事?凉了!”我把那杯她刚泡好的咖啡重重地顿在桌上,滚烫的液体溅出来,弄脏了她刚整理好的文件,也烫红了她的手背。
她只是瑟缩了一下,没吭声,拿起抹布,俯身细细擦拭桌上的污渍。她的动作很轻,没有一丝怨怼,仿佛那被烫红的地方不是她的皮肤。
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纤细白皙的脖颈,和在灯光下微微颤动的睫毛。
“还有这份报告,数据错漏百出,你是猪脑子吗?”我把文件狠狠甩在她脚边,纸张像一群受惊的蝴蝶,散落一地。
她默默蹲下,一张一张地捡起来,重新整理好,然后轻声说:“对不起,少帅,我马上修改。”
她的顺从,她的逆来顺受,像一根根软刺,扎得我心里密密麻麻地疼。
可越是这样,我心里的怀疑就越是疯长。
一个普通的、清高的女子学院毕业生,凭什么能忍受我这样乖戾的脾气?除非,她有更大的图谋。
萧山说得对,我的心乱了。
我需要一个确凿的证据,一个能让我彻底死心,能让我把所有愧疚都转化为憎恨的证据。
机会很快来了。
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局。
我故意将一份伪造的、关于“A计划”核心接头信息——时间、地点、暗号——的方案遗落在办公室的显眼位置,然后提前下班。
我没有回家,而是躲在街对面一栋废弃楼房的二楼,那里是情报处的一个长期监视点。
我架起军用望远镜,镜头死死锁住情报处的大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像沙漏里的沙,无声却沉重地流逝。
天色从灰蓝变成墨黑,办公室的灯一盏盏熄灭,最后只剩下我那间办公室还亮着。
我的手心全是冷汗,紧紧握着冰冷的望远镜,骨节泛白。
我甚至在心里祈祷,别回来,苏晚,千万别回来。
只要你不回来,我就当之前的一切都是误会,我马上去跟萧山撤销计划,我甚至可以为了你,跟他翻脸。
就在我快要放弃,准备收起望远镜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楼下。
是苏晚。
她撑着一把素色的油纸伞,走进了情报处大楼。
我的心跳骤然停止。
几分钟后,我办公室的灯亮了。
我通过望远镜,清晰地看到她走到我的办公桌前,弯下腰,拿起了那份我故意留下的假方案。
她看得那么认真,那么专注,甚至还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本子,似乎在记录着什么。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我能想象,她是在如何将这份“重要情报”记在心里,准备用某种我不知道的方式传送出去。
我缓缓放下望远镜,身体无力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胸口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闷得喘不过气。
信任,这个词,在这一刻,彻底碎了,碎得像被摔在地上的玻璃,再也拼不起来。
她在我桌前停留了很久。
我不知道的是,她只是看到我桌角放着一封我母亲寄来的家书,信封被我之前打翻的咖啡渍弄脏了。她怕我没看见,特地回来,想帮我把信收好,放进抽屉里,免得被清洁工误扔。
而那份假方案,她只是顺手拿起,打算帮我一起收起来。她拿出小本子,是想记下明天提醒我,家书已经收好。
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亲眼所见,她“中计”了。
我,陆承宇,北境大帅之子,不能被一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我掐灭了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全身心投入到抓捕计划中。
我将所有情感抛诸脑后,从此正式踏上了亲手将挚爱推入深渊的不归路。
第三章 护身符
行动定在三天后的雨夜。
地点是城西三号码头,一个早已废弃的走私货运点。那里地形复杂,仓库林立,便于设伏。
我动用了行动组所有的精锐,设下了天罗地网。狙击手,突击队,外围封锁,我把所有能想到的情况都推演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
我把自己关在办公室,不眠不休。
桌上堆满了码头的结构图和人员布防方案,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
我像一个最精密的机器,冷静、高效、冷酷。
行动前夜,我正在擦拭我的配枪,勃朗宁M1911。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我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枪油的味道刺鼻,却能让我保持清醒。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两短一长,是苏晚的习惯。
“进来。”我的声音嘶哑。
苏晚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进来,轻轻放在我桌上,避开了那些杂乱的图纸。
“少帅,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我没看她,只是低着头,用绒布一遍遍地擦拭着枪管,仿佛上面有什么擦不掉的污渍。
“放那吧。”我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她没有走,站在原地,似乎在犹豫什么。空气里只有老式挂钟的滴答声,和我的心跳声,一样沉重。
“还有事?”我终于抬起头,迎上她的视线。
她的眼睛很漂亮,是那种很纯粹的黑色,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此刻,那湖水里,似乎起了雾。
她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小的东西。
“少帅……”她走上前,把那个东西放在我桌上,推到我手边。
是一个护身符。
土黄色的布料,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针脚有些笨拙,歪歪扭扭,但看得出缝得很用心。
“我……我去城隍庙求的,听说很灵。”她低下头,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无论发生什么,您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我的心脏猛地一刺,像被那笨拙的针脚扎了一下。
我看着那个护身符,又看看她。她的脸上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悲伤和决绝。
是在演戏吗?
又是一场精彩的表演?用这种方式来麻痹我,让我放松警惕?
一股无名火混合着尖锐的痛楚,直冲脑门。
我拿起那个护身符,它的布料有些粗糙,上面甚至还带着她掌心的温度。
我动作粗暴地拉开抽屉,把它扔了进去,就像扔掉一件垃圾。
“我陆承宇,不信这些鬼神之说。”我砰地一声关上抽DOU屉,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
“出去!”
苏晚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肩膀微微颤抖。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对我深深鞠了一躬,腰弯得很低,几乎成了九十度。
然后,她转身,默默地退了出去。
门关上的那一刻,我仿佛听见了一声极轻的叹息,消散在空气里。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将那杯还冒着热气的牛奶,狠狠地扫到了地上。
“哐当——”
杯子碎裂,乳白色的液体在地板上蔓延开来,像一滩无法挽回的眼泪。
我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她的伪装。一个顶级的间谍,必然也是一个顶级的演员。
我不能心软。
绝对不能。
抽屉里,那个土黄色的护身符,静静地躺在黑暗中。
第四章 收网
雨夜,三号码头。
豆大的雨点砸在废弃仓库的铁皮屋顶上,噼啪作响,像一曲为亡魂演奏的鼓点。
空气湿冷,混杂着铁锈和江水的腥味,钻进鼻腔,让人作呕。
我穿着黑色的风衣,领子立得很高,挡住了半张脸。我站在仓库二楼一扇破了的窗户后面,冰冷的雨水顺着窗框渗进来,打湿了我的袖口。
我举着德制蔡司夜视望远-镜,观察着码头中心那片唯一的空地,那里是我们预设的陷阱区域。
我的身后,站着萧山。他也穿着一身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
“承宇,准备好了吗?”他递给我一支烟。
我摇摇头,没有接。
“历史会记住今晚,记住你的功绩。”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的颤抖。
我没有回头,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嗯”。
时间指向午夜十二点整。
码头远处传来一声汽笛长鸣,那是我们约定的信号。
接头的时间到了。
一个穿着蓑衣的男人,扛着一捆绳子,鬼鬼祟祟地出现在码头上。他是我安排的“接头人”,是我们行动组的老手,最擅长伪装。
他在空地中央停下,点了一袋旱烟,火光在雨夜中一明一暗,像鬼火。
几分钟后,另一个身影出现在了码头的另一端。
撑着素色油纸伞,穿着一件不起眼的风衣。
是苏晚。
那一瞬间,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
她真的来了。
我看着她在雨中缓缓走近,高跟鞋踩在积水的地面上,溅起一圈圈涟漪。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
她走到那个“接头人”面前,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雨声太大,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然后,我看到苏晚从怀里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递了过去。
就是现在。
“动手!”我通过喉间的微型通讯器,下达了冰冷的命令。
一声令下,埋伏在四周仓库和集装箱后面的行动队员,如猎豹般一拥而上。
十几道雪亮的探照灯光束瞬间划破夜空,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光网,将那片区域照得亮如白昼。
苏晚显然没料到会有埋伏,她整个人愣在原地,手里的伞“啪”地一声掉落在泥水里。
“不许动!举起手来!”
“放下东西!”
冰冷的枪口从四面八方指向她,她瘦弱的身影在刺眼的光线下,显得那么单薄无助,仿佛随时会被这狂风暴雨吞噬。
她没有动,也没有呼喊,只是缓缓地举起了双手。
我看着她被两个高大的队员粗暴地反剪双手,戴上了冰冷的手铐。
有队员从那个“接头人”手里夺过油布包,打开来,里面是一台小型的发报机,还有一本密码本。
人赃并获。
铁证如山。
我缓缓放下望远-镜,镜片上沾满了水汽,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转身面对萧山。
“处长,任务完成。”
萧山的脸上露出抑制不住的笑容,他走过来,用力地拍着我的肩膀。
“干得漂亮,承宇!你没有让我失望,也没有让大帅失望!你用行动证明了自己,你是一把合格的、锋利的刀!”
我扯了扯嘴角,想要笑一下,却发现脸上的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
我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喜悦。
我的心里,空荡荡的,像被这码头的穿堂风,吹得一干二净。
我只记得,在所有的混乱中,苏晚抬起头,朝着我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隔着瓢泼的大雨,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但我感觉,她看见我了。
第五章 庆功宴
这场“大义灭亲”的行动,让我一战成名。
北境情报处内部,所有对我的质疑声都消失了。那些曾经看不起我这个“空降少帅”的元老们,也开始对我毕恭毕敬,一口一个“陆副处长”。
萧山力排众议,为我请功,将我正式提拔为情报处副处-长,仅次于他。
庆功宴就设在北境最高档的丽华酒店。
流光溢彩的水晶吊灯,醇香的法国香槟,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我穿着笔挺的墨绿色军装,胸前挂着那枚崭新的、沉甸甸的勋章,被一群人簇拥在中心,听着他们言不由衷的恭维和吹捧。
“少帅真是年少有为,杀伐果断啊!”
“是啊,家国面前,不容私情。少帅为我等做出了表率!”
“以后情报处在少帅和萧处长的带领下,必定固若金汤,那些宵小之辈再也不敢造次!”
我端着酒杯,脸上挂着得体的、公式化的微笑,一杯接一杯地回应着敬酒。冰冷的液体滑入喉咙,却浇不灭心里的那片荒火。
我脑子里反复回放着苏晚被捕时的情景。
她没有挣扎,没有呼喊,甚至没有流一滴眼泪。
她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任由冰冷的雨水打湿她的头发和脸庞,水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那份超出常理的安静,像一根毒刺,扎在我心里,日夜不得安宁。
萧山举着酒杯走到我身边,他今天红光满面,精神焕发。
“承宇,今天你是主角,怎么看起来兴致不高?”
“没什么,只是有点累了。”我敷衍道,晃了晃杯中的香槟。
“年轻人,别总绷着脸。”萧山压低声音,用一种分享秘密的口吻凑到我耳边,“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毕竟是跟了你那么久的人。但你要记住,妇人之仁,是成大事者的大忌。那个女人,不过是你成功路上的一块垫脚石。以后,你会有更广阔的天地。”
我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
垫脚石?
如果她只是垫脚石,为什么我的心会这么空,这么痛?
就在宴会气氛达到最-高潮,萧山清了清嗓子,准备走上台,正式宣布对我的任命时——
宴会厅那两扇雕花的沉重木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了。
“砰——”
巨大的声响,让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愕然地看向门口。
两个穿着大帅亲卫军服的卫兵,荷枪实弹,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分立在门两侧。
紧接着,一个身形挺拔、面容冷峻的中年军官,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进来。
是他。
大帅的亲卫长,李叔。
李叔是我父亲最信任的部下,从枪林弹雨里一起爬出来的过命交情。他向来不苟言笑,在整个北境军中人称“铁面阎王”。
他怎么会来这里?而且是以这种方式。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毒蛇,迅速爬上我的脊背。
李叔径直走到台上,无视了一脸错愕的萧山,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型的、军用的录音机,放在了麦克风前。
“奉大帅令,请诸位听一段录音。”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清晰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萧山的脸色,也微微变了。
李叔面无表情地按下了播放键。
一阵轻微的电流声后,一个我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通过音响,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厅。
是苏晚的声音。
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就像平时向我汇报工作一样。
“大帅亲启。”
“当您听到这段录音时,我或许已经不在人世。我是您亲自派遣,潜伏在少帅身边,代号‘青鸟’的引路人。我的任务,是保护和引导少帅,为他扫清成长道路上的一切障碍。”
“青鸟”?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大厅里一片哗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少帅身边的真正威胁,并非来自外部,而是来自内部。情报处处长萧山,一直视少帅为眼中钉,屡次设计陷害。雪原之围,码头火并,皆是其一手策划,欲借敌之手,铲除少帅。”
“我为保护少帅,不得不暴露自己,引蛇出洞。所有指向我为‘鼹鼠’的证据,包括那份截获的密电,都是我伪造的假情报,目的就是为了迷惑萧山,让他以为自己掌控全局。”
“此次‘A计划’,更是萧山为彻底清除少帅羽翼,设下的毒计。我别无选择,只能以身入局,用我的‘死’,换取揭露真相的机会。”
录音里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烧红的子弹,精准地射进我的心脏,将我的五脏六腑都搅得血肉模糊。
我的世界,在这一刻,天旋地转,轰然倒塌。
我猛地扭头看向萧山。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和墙壁一样惨白。他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原来……
原来雪原解围不是碰巧。
原来她接近那个联络员,是为了调查萧山。
原来她深夜回到办公室,不是为了偷情报,而是……
我想起那封被我忽略的家书,想起她被我甩开的关心,想起那个被我鄙夷地扔进抽屉的护身符。
我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
录音里,苏晚的声音还在继续,像是在对我进行最后的,最残忍的审判。
“告诉少帅,我从未背叛他。”
“请转告他,他扔掉的那个护身符里,有萧山多年来通敌卖国、构陷同僚的全部证据。胶卷很小,藏在棉絮里,让他……仔细找。”
录音的最后,是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叹息,充满了疲惫和无奈。
“少帅,保重。”
录音结束。
整个宴会厅,死寂一片,落针可闻。
护身符……
护身符!
我像疯了一样,猛地推开身边的人,不顾一切地冲出宴会厅。
“抓住萧山!”身后传来李叔冰冷如铁的命令,和一片桌椅倒地的混乱声。
但我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我只有一个念头,护身符!
第六章 崩溃
我疯了一样冲回情报处。
夜晚的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我的脸上,但我感觉不到冷,我只觉得有一团火在我的胸膛里燃烧,要把我整个人都烧成灰烬。
我一脚踹开办公室的门,巨大的力道让门板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我扑到办公桌前,双手颤抖着去拉那个锁住的抽屉。
拉不开。
我忘了,因为里面有“机密”,我亲手锁上的。
我拔出腰间的配枪,那把被我擦得锃亮的勃朗宁M1911,对准了黄铜锁芯,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木屑和金属零件四处飞溅。
我粗暴地扯开被子弹打坏的抽屉,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像一个输光了所有筹码的赌徒。
文件,钢笔,零钱,袖扣……
最后,那个土黄色的、沾着灰尘的护身符,从一堆杂物里滚落出来,停在我的脚边。
我颤抖着跪倒在地,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一样,把它捡了起来。
上面还沾着我的指纹和她留下的最后一丝温度。
我用尽全身力气,将它捏碎。
布料撕裂,棉絮飞出。
一个比米粒还小的黑色微缩胶卷,从棉絮中滚了出来,掉在地板上。
就是它。
我把它捡起来,紧紧攥在手心,那小小的、坚硬的物体,硌得我掌心生疼。
眼前一阵阵发黑,喉咙里涌上一股浓重的腥甜。
“噗——”
我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鲜红的血液,染红了我胸前那枚崭新的、可笑的勋章。
我错了。
我错得离谱。
我错得无可救药。
我亲手,把我的光,我的救赎,我的整个世界,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啊——!”
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像一头被拔了獠牙、断了脊梁的濒死的野兽。
悔恨,痛苦,绝望,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让我窒息。
我杀了她。
是我,陆承宇,亲手杀了她。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
我只知道,我要去见她。
我要告诉她,我错了。
我要跪在她面前,求她原谅。
监狱。
我像一阵风一样冲进去,撞开沿途所有试图阻拦的狱警。
“苏晚呢?苏晚在哪里!”我揪住一个狱警的衣领,双目赤红,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那狱警被我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结结巴巴地说:“在……在审讯室……不,不对,刚刚……刚刚送去……医务室了……”
医务室!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最深的谷底。
我松开他,冲向医务室。那扇白色的门,此刻在我眼里,像地狱的入口,门后是无尽的黑暗。
我颤抖着,推开了门。
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消毒水的味道。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背对着我,准备给一张床上的人盖上白布。
“让开!”我嘶吼着,像头发了疯的公牛,一把将他推开。
白布从他的手中滑落。
床上躺着的人,是苏晚。
她穿着一身灰色的囚服,那身衣服穿在她身上,显得那么宽大。她的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她的左手手腕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已经凝固成了暗红色,触目惊心。
她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就像睡着了一样。
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青色的阴影。
再也不会在我发脾气时默默忍受。
再也不会在我熬夜时端来热牛奶。
再也不会,用那双总是带着淡淡忧伤的眼睛,偷偷地看我。
“为保守大帅的最高机密,犯人苏晚,已在狱中自尽。”
狱警的话,在我耳边一遍遍地回响。
自尽……
又是为了我。
为了保护我那个高高在上的父亲,为了保护我这个愚蠢透顶、自以为是的混蛋。
我的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床边。
我伸出手,想要触摸她的脸,却又在半空中停住。
我的手,是杀害她的凶器。
我有什么资格,再碰她一下?
眼泪,终于决堤。
我趴在床边,像个迷路了、再也找不到家的孩子,嚎啕大哭。
我把这二十多年来所有的骄傲、自负、偏执,都哭了出来。
可我哭不回我的苏晚。
我哭不回我的青鸟。
我抱着她渐渐冰冷的身体,感觉自己的生命力,也随着她的体温,一点点地从我的身体里流逝。
那一夜,北境大帅之子陆承宇,一夜白头。
第七章 阎王
我抱着苏晚的尸体,在医务室坐了一整夜。
窗外的天,从墨黑,到鱼肚白,再到金光万丈。
可我的世界,永远地黑了。
天亮的时候,李叔来了。
他看着我满头的白发和死寂如灰的脸,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上,也露出了一丝不忍。他叹了口气。
“承宇,节哀。大帅让我来处理后事。”
我没有理他,甚至没有看他一眼。我只是小心翼翼地,用我的风衣,将苏晚冰冷的身体紧紧裹住,然后打横抱起。
她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
“她是我的人,我来处理。”我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难听至极。
李叔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为我让开了路。
我抱着她,一步一步,走出了情报处。
清晨的阳光照在我的身上,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所有见到我的人,都惊恐地避开。
他们看着我怀里的尸体,看着我一夜苍老的容颜,像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我把苏晚带回了我的私人别墅,那栋位于西郊,她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我为她擦洗身体,为她换上她最喜欢的那件白色连衣裙。那是我有一次无意中说起,白色的衣服很衬她。第二天,她就穿了。
我把她安置在我卧室那张宽大的席梦思床上,为她盖好被子,就像她只是睡着了。
然后,我开始复仇。
我接管了整个情报处。
大帅没有反对,李叔全力支持。那些曾经的元老,在我血红的双眼和满头的白发面前,噤若寒蝉。
萧山被我亲手送上了军事法庭。
我没有用那个微缩胶卷里的证据,那是我和苏晚之间最后的秘密。我用了三天三夜,撬开了萧山最心腹的嘴,拿到了另一份足以让他死一百次的证据。
在他被枪决的那天,我去了刑场。
我站在他面前,看着他惊恐、怨毒的脸。
“陆承宇!”他癫狂地大笑,“你以为你赢了?你杀了她,是你亲手杀了她!你这辈子都活在悔恨里吧!我在下面等着你!哈哈哈哈!”
子弹穿透他头颅的那一刻,我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快感,只有无尽的空虚。
接着,我开始清洗情报处内部所有萧山的党羽。
我用比萧山更狠辣,更决绝的手段。
审讯,逼供,清除。
我的审讯室,成了所有敌对间谍的噩梦。我不需要用刑,我只需要坐在他们对面,静静地看着他们,就能让他们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不到一个月,整个北境情报处,被我清洗得干干净净。
北境的地下世界,流传起一个新的传说。
他们说,陆家少帅,一夜之间,脱胎换骨,成了新的“铁面阎王”。
所有人都怕我,畏我,敬我。
只有我自己清楚,我不是阎王。
我是一座坟墓。
一座埋葬了爱情,埋葬了信仰,埋葬了我自己的,行尸走肉般的,活着的坟墓。
我每天处理完公务,就把自己关在别墅里,守着苏晚。
我跟她说话,给她讲我小时候的糗事,讲我第一次杀人时的恐惧,讲我对父亲既敬畏又叛逆的复杂感情。
这些话,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过。
她安静地听着,永远不会打断我,也永远不会回应我。
我开始整理她的遗物。
她的东西很少,一个老旧的皮箱就装完了。
几件素色的衣服,没有一件是名牌。几本关于密码学和心理学的专业书籍,书页都翻卷了边。
还有一个上了锁的日记本。
是那种最普通的、学生用的硬壳本子,封面是淡雅的青鸟图案。
我看着那个日记本,迟迟没有打开。
我怕。
我怕看到里面,是她对我这个混蛋的控诉和怨恨。
我宁愿她恨我,也好过……
也好过她对我,只有无怨无悔的守护。那会让我更加无法原谅自己。
我把自己灌得烂醉,伏特加的烈焰灼烧着我的喉咙和胃。
在酒精的麻痹下,我终于鼓起勇气,没有找钥匙,而是简单粗暴地,用子弹打烂了那把脆弱的小锁。
第八章 日记
日记本翻开,一股熟悉的栀子花香扑面而来。
是她的字迹,娟秀,清丽,每一个字都像她的人一样,安静而内敛。
【民国X年,X月X日,晴。】
【今天是我作为‘青鸟’,来到少帅身边的第一天。他比照片上看起来更年轻,也更……桀骜不驯。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审视和不耐烦,像一只随时准备亮出爪子的波斯猫。希望我能胜任这个任务。】
【民国X年,X月X日,阴。】
【少帅又发脾气了。他把文件甩了我一脸。我没有生气。李叔说,他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用一身的尖刺来掩饰内心的不安和对父爱的渴望。他只是,太想证明自己了。有点心疼。】
【民国X年,X月X日,雨。】
【给少帅泡咖啡,他好像很喜欢。看到他皱着的眉头,在喝下咖啡后舒展开来,我竟然觉得很满足。我是不是有点奇怪?】
【民国X年,X月X日,雪。】
【库什山。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准备带人冲锋。我看见了他眼里的决绝和死志。那一刻,我好怕。我怕我来晚一步,就再也见不到他了。还好,我赶上了。他质问我的时候好凶,手劲好大,肩膀都快被他捏碎了。可我知道,他只是在后怕。傻瓜。】
一页页翻下去,我的眼泪,一滴滴砸在纸上,晕开了墨迹。
没有一句怨恨,没有一句控诉。
满满的,都是对我的关心,对我的理解,对我的……爱意。
她记录了我所有不为人知的脆弱。
我因为任务失败而偷偷躲在办公室喝酒,她会在第二天早上,不动声色地为我准备好蜂蜜水。
我因为想家而看着母亲的照片发呆,她会借口整理文件,在我身边放一盘我母亲最爱做的桂花糕。
我因为噩梦而惊醒时的一声低吼,她会在门外静静地站很久,直到确认我重新睡去才离开。
她全都知道。
她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用最细腻的笔触,记录着她的神明,所有的光辉与不堪。
而我这个所谓的神明,却亲手把她打入了地狱。
我终于翻到了最后一页。
日期,是她被捕的前一天。
【民国X年,X月X日,雨。】
【萧山动手了。他要少帅亲手抓我。我知道,这一天总会来的。】
【少帅,对不起,要让你亲手做这么残忍的事情。可是,只有这样,才能让你彻底看清谁是敌人,谁是朋友,才能让你真正地成长起来,成为一只可以翱翔九天的雄鹰,而不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我给他求了一个护身符,他把它扔进了抽屉。我知道,他不会信的。】
【没关系。】
【只要他平安就好。】
看到这里,我再也控制不住,伏在日记本上,哭得撕心裂肺,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就在我准备合上日记本,将它与我的心一同埋葬的时候,我注意到,在最后一页的页脚,有一行用铅笔写的,几乎看不清的小字。
那不是中文,像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符号,排列得毫无规律。
是密码!
我猛地坐直了身体,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重新开始流动。
我是情报处的头子,密码,是我最擅长的东西。
我冲进书房,把那本日记小心翼翼地放在最中央,然后拿出各种密码本和工具,开始疯狂地破译。
那行字很短,但用的却是我从未见过的复合加密法,似乎是几种古老的加密方式的变体组合。
我三天三夜没有合眼,整个人像疯魔了一样,在草稿纸上不断地演算,推翻,重来。
咖啡和烈酒成了我的燃料。
书房里堆满了揉成一团的废纸,像一片绝望的雪原。
终于,在第四天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进书房的时候,我找到了那个关键的密钥。
密钥是我的生日。
我用颤抖的手,将那串数字代入最后的公式。
一行字,清晰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只有八个字。
“死是生门,我在未来等你。”
第九章 生门
死……是生门?
我在未来等你?
我反复咀嚼着这八个字,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火星,落在我心中那片死寂的灰烬上。
瞬间,燎原。
一个大胆到让我浑身颤抖的念头,在我脑海里炸开。
金蝉脱壳!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瞒天过海的金蝉脱壳之计!
她没有死!
她用自己的“死亡”,摆脱了所有人的视线,包括我,包括我父亲,包括北境所有的眼睛。
她用这种方式,获得了真正的自由,去执行一项更危险,更核心,甚至连大帅都不知道的任务。
我疯了一样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这个傻瓜。
这个全世界最傻的傻瓜!
她连我都被算计进去了!
她知道我一定会崩溃,一定会发疯,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为她“复仇”。
她知道我一定会接管情报处,一定会把萧山的势力连根拔起。
她用这种方式,把我推上了北境情报系统的最高位,让我拥有了可以调动一切资源的能力和权力。
她是在用她的方式,为我铺平了所有的道路。
我冲回卧室,看着床上那个安详的“苏晚”。
我明白了。
这不是苏晚。
我走上前,仔细地检查着。
身形很像,脸型也经过了巧妙的伪装,但耳后的一颗小痣,苏晚没有。
这应该是某个和她身形相似的死囚,被她用某种我不知道的方法替换了。
真正的苏晚,早就在那场抓捕的混乱中,在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人赃并获”的证据上时,逃出生天。
我跌坐在地,靠着床沿,又哭又笑,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我的青鸟没有死。
她只是飞向了更远,更危险的天空。
而她留给我的这八个字,不是诀别,是邀请。
是她留给我的,唯一的,可以找到她的线索。
我的追妻火葬场,从这一刻,才真正开始。
从为她复仇的绝望深渊,变成了循着她留下的蛛丝马迹,成为她最强的后盾和同行者的希望之路。
苏晚,我的青鸟。
你说你在未来等我。
好。
我来了。
我把那本日记和那个微缩胶卷,放进了贴身的口袋里。
我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
清晨的阳光,第一次,让我感觉到了暖意。
我看着远方,那里有她即将前往的战场。
踏遍地狱,我也要把你找回来。
然后,用我余生的每一分每一秒,来弥补我犯下的错。
告诉你,那句迟到了太久的——
我爱你。